初見周慧,記者有些錯愕,苗條的身材,年輕的面龐,完全不是想象中“海上作業經驗豐富的資深科學家”的樣子。要知道,遠洋科考任務艱巨,不僅是對身體素質的嚴格考驗,更是對各項繁瑣而艱難的科考任務統籌調度的巨大挑戰。而1978年出生的周慧,已經兩度擔任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“西太平洋科學考察實驗研究”聯合航次的首席科學家,在涵蓋了物理、生物、生態、化學等多學科的遠洋綜合科考航次中運籌帷幄。尤其是最近剛剛隨“科學號”考察船在西太平洋執行科考任務歸來,首次以百分百成功率回收我國首個“西太平洋深海壓力逆式回聲儀(PIES)觀測陣”,讓周慧興奮不已。
走進周慧的科考世界,聽她講述在變幻莫測的深遠海打探海底奧秘的故事,格外動人。
在遠洋這個特殊的“男人世界”,女科學家稀少卻出色
周慧大學本科學習的并非物理海洋專業,研究生階段才開始在中國海洋大學攻讀此專業。憑著對專業知識的熱愛和鉆研,2006年順利拿到了博士學位,便進入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工作。她是中科院首個遠洋科考的女首席科學家。即便在全國遠洋科考領域,女首席也是鳳毛麟角。
“在綜合調查航次當中,溫鹽深(CTD)、海流、走航、氣象等觀測數據,基本都以物理為基礎。因此,綜合遠洋科考,也多數都選擇有物理海洋學專業背景的科學家來擔當首席。”在周慧看來,這個領域長期以來被外界認為是男性的“專利”,與相關專業“男多女少”的現實有關。當然,遠洋科考除了專業需求,也是個體力活,許多科研設備因為要調試都需要科學家親自搬來搬去。就在此次“科學號”上回收的PIES設備,每個都重達30多公斤,男科學家一人就能搬起,周慧則需要和另外一名女科學家一起抬著設備行走。
不過,這些困難對周慧來說,都是小兒科。復雜多變的海況,才是她面臨的最大難關。“科學號”要經過的呂宋海峽海域是出了名的“艱難海域”,平日里“無風三米浪”,一旦遇到臺風天氣,科考作業舉步維艱。而今年是“拉尼娜”年,臺風出現偏晚而且偏強。“科學號”剛出海沒兩天,就在原定的首個作業斷面北緯20度附近遭遇了第一個臺風“鲇魚”。周慧當機立斷,迅速南移,在北緯16度附近開啟作業。“我不能一出海就把幾百萬的設備弄丟了,而且如果當時強行作業的話,可能后面的任務反而不能及時完成了。”
果然不出所料,雖然避開了臺風”鲇魚”,但是航次后期又接連遭遇了強臺風“莎莉嘉”和“海馬”,“科學號”不得不避風。這時航次面臨著“砍站”(取消部分站點的觀測)的無奈,周慧當晚輾轉難眠。然而“禍兮福之所倚、福兮禍之所伏”,周慧靈機一動,雖然臺風耽誤了作業,但 “臺風”的到來剛好為研究它提供了良機。她果斷決定在避風途中臺風經過海域進行調查,避風后又回到這些測點進行觀測取樣,獲取了強臺風過境前后的寶貴的海洋環境數據和生物生態樣品。
合理調度船時安排任務序列,是首席的責任和使命。周慧自2010年參與“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西太平洋科學考察實驗研究”項目(該項目每年一個聯合航次),先是做室內工作,負責航次準備、任務設計、現場聯絡等工作;之后擔任2012年基金委開放共享聯合航次的首席科學家助手;2014年,她首次擔任航次首席,圓滿完成任務。這一次,便有些駕輕就熟的味道了。
回收首個PIES,她盯著海面40個小時未合眼
周慧是中科院海洋所海洋環流與波動重點實驗室的副研究員,此次遠航西太平洋,她需要和同事們一起將兩年前布放的三個PIES設備回收,這套設備布放于西太平洋北赤道流及北赤道逆流區5000米以深海域,是我國首個PIES觀測陣,旨在獲取西太平洋低緯度流系長時序連續的定點觀測數據。這套設備不僅價值不菲,而且數據相當珍貴,對科學家研究超強厄爾尼諾事件的發生、發展機制有重要參考價值。但是,每個PIES直徑只有50厘米,而且浮上海面的是一個白色的球狀物,在翻滾的浪花中好似一顆小小的乒乓球,白天難以發現,只能進行夜間作業,利用設備自帶的燈光進行搜尋。
周慧和回收的PIES
9月30日晚,“科學號”駛向北緯8度、東經130度的棉蘭老島以東海域,準備回收第一個PIES。當天晚上12點,科考船抵達預定作業點,開始向水下發射信號進行設備的定位,經過2個多小時的測試,確定水下5200米處有布放的PIES。周慧發布了釋放命令,按下信號鍵,原本固定在海底的PIES開始脫離固定裝置,緩慢上浮。“這個等待的過程特別焦慮。因為這套設備是首次使用,說明書上注明是1.5-2個小時會浮出海面,在這期間沒有任何信號能表明設備究竟在哪里。”周慧說,特別不順利的是,兩個小時后,他們未能在海面上發現PIES。她猜想,是設備自帶的燈壞了,所以浮上來之后沒被發現,順著海流漂走了。
至今,周慧認為自己比較明智的決斷,是立即啟動了一個隨船搭載科考項目的水下滑翔機測試,他們利用滑翔機的GPS定位,確定海流的流向和流速,再結合風向,推算出了PIES的漂流去向和大體位置。果然,“科學號”追趕了一個多小時后,他們收到了PIES的無線信號。但戲劇化的是,無線信號顯示的是一個360度的全方位接收信號,這樣就無法對PIES的具體方向進行定位。為了精確定位,周慧借鑒沈陽自動化研究所兩位科考隊員的經驗,用錫箔紙將無線對講機的接收天線一側包住,安排人員在船上繞著圈走動,終于根據細微的信號強弱變化,確定了PIES的位置。
從前一天早上五點起床做準備工作,到最終將首個PIES打撈上船,又緊接著總結經驗準備第二套設備的回收,周慧整整40個小時未能合眼。
看著兒子照片的那一刻,科考船上的“女漢子”也柔情似水
作為遠洋科考的首席科學家,睿智干練的周慧不得不充當科考船上的“女漢子”。私底下,她跟記者透露,其實她最怕的事情是“暈船”。“我熱愛這份事業,可是我暈船還挺嚴重的。”周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,出海頭兩三天,她幾乎都不敢回位于船艙上層的房間,要努力克制著嘔吐的感覺,實在難受的時候,要找個地方蹲下來。“暈船的概率,女性要比男性多,而我恰好是這個群體之一。”
比暈船更難熬的是對兒子的思念。周慧的兒子剛剛8歲,正是特別黏母親的年紀,而每次周慧出海,至少一個月,小家伙可憐兮兮的眼神,都讓她有些不忍心。海上信號不好,并不能時時和家人聯系,周慧提前把兒子的照片和視頻都存到電腦里,思念的時候,就一張張、一遍遍地翻看,聊以慰藉。但是,孩子并不像大人這樣容易排解情緒。特別想媽媽的時候,平常老師眼中的乖孩子,會突然變得“頑劣”,“他故意不聽話。本來我挺生氣的,但是后來我和孩子交流后才明白,他就是想通過‘表現不好’這件事,來讓媽媽管他。”周慧的語氣里,有一點無奈,也有一點酸楚。
只是,所有的困難,在周慧登上船的那一刻,都被拋之腦后。她坦言,女首席,有性別劣勢,也有性別優勢。作為科考船上的“稀有物種”,男人們都表現得很紳士,對她們多有照顧。而周慧也發揮女性魅力,會在周末的時候組織大家搞個聚餐,奉獻一下自己的廚藝。今年國慶節他們在船上度過,周慧召集大家吃火鍋,她親手做的配料讓隊員們贊不絕口。“男女搭配,干活不累。我們的加入,也算遠洋科考的一種有益調劑吧。”周慧開玩笑地說。
近年來,遠洋科考的航程中,女科學家的身影逐漸增多。蔚藍海面上的“半邊天”,也綻放出絢麗的光彩。(青島日報/青島觀/青報網記者 王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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